回府一趟,”明颜语气轻松:“毕竟,映淳郡主得胜归来之后,便要成亲了,到时候你这做弟弟的,是该在府里送姐姐出门的。”
映淳提着个食盒来到城外的一片官家坟地上。
她走到一块墓碑前,跪在地上打开食盒,在墓碑前摆好四个菜,又取出一小坛酒放在旁边。
“大奎兄,我前日去看了小豆子的阿娘,她说前些日子小豆子给她来信,说他在江东过得很好,还娶妻生子了。”映淳低眸看着墓碑上的刻字,语气就像正在和老友闲谈一样自在。
当年大奎的尸身没有被运回京城,映淳就收拾了他的衣物,为他在这里立了个小小的衣冠冢。
“我也没成过亲,不知道自己编的好不好。”映淳坐到地上揭开酒坛上盖的绒布,慢慢地倾出两碗来:“必空师父现在还在永寿寺当和尚,听说因为会念好多好多的经,寺里推举他做沙弥头了。”
映淳将其中一碗酒慢慢地倒在墓碑前的土地上,自己捧起另一碗来:“大奎兄,我当年骗了你,我如今才刚满十八岁,明日,我就要第一次做主帅领兵出征了。”
映淳仰头将那碗烈酒一饮而尽,“哈”地吐出一口酒气。
“咱们以粥代酒,敬必空方丈和萧大元帅!”
“郡主,喝口酒,酒顺着喉咙烧下去,胆子就壮起来了!来日上阵杀敌,就浑身是胆,什么都不怕了!”
她脑海中满是当年战友们亲切的话语。
“大奎兄,借你吉言,我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今日下朝时,皇上的脸色又黑的像锅底。
不用猜,又是被御史台严中丞给气的。
要说起这小严中丞来,摄政王钦点的探花郎,在翰林院做修撰不到半年光景,便又被派遣到御史台为官,累迁监察御史、领侍御史,原御史中丞告老还乡之后,入朝为官不过三年的勇义伯次子严念岑便接替他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御史中丞。
朝中也偶有议论,说是因为勇义伯为摄政王亲信,其子自然得摄政王青眼。
可严念岑自上任以来勤于政务又直言敢谏,将本已与朝中各部沆瀣一气的御史台做了一次大清洗,以身作则让御史台成了一座一尘不染的清水衙门。
启元对这严中丞真是又爱又恨。
人说忠言逆耳利于行,启元觉得这严中丞当真配得上一个“逆耳中丞”的诨名。
话虽说得不中听,但向来是一张笑脸,劝谏他的时候也总是是和颜悦色,博古引今,每每劝得他心服口服,半点没有历来御史酷吏们的义愤填膺。
他要翻修琴音楼,从民间广纳技艺精湛的乐师,还未等百官发一言,严中丞出列说:国祚未稳,陛下不可安于享乐。
董贵妃得了风热肺病,他衣不解带的贴身照料了七日,奏折堆积如山,严中丞亲自入宫,跪在清芷殿外苦口婆心规劝他上朝。
每年七月里长江会有涨潮决堤之险,从五月起严中丞就请求向地方拨款修补堤坝,每日雷打不动一封折子,不重样的恳切请奏,末尾还都要添上一句“力求速办”。
明君身边,倒确实是该有这样一位品性良正,直言敢谏的言官。
启元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就是越看严中丞越看不顺眼。
每次见他恭恭敬敬自行列中走出,启元心里都“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这项提议又要被驳回了。
更让启元觉得生气的是,朝中百官向来赞同严中丞的观点,只要严中丞开口,便立刻接二连三的有人附议,迫着启元就范。
今日启元又是气哼哼的拂袖而去,文武百官对着空荡荡的龙椅叩拜恭送后,也就纷纷散去了。
严念岑一面走一面在随身携带的笏板上填改着,却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唤他。
“寿王殿下。”严念岑急惶惶转身朝萧启宏行了一礼。
“别别别,念岑,你我这样显得生分了!”萧启宏忙制止住他,苦笑着说道:“你我同窗多年的情分,还搞这些繁文缛节!难不成,我以后也要叫你一声“严中丞”吗?”
严念岑温和一笑,这才直起脊背来唤了一声:“启宏。”
萧启宏的生母是郑王萧承礼府中不受宠的孺人,郑王妃御下极严,妾室们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启宏降生时郑王已有四十岁,但嫡庶有别的观念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故此并未给过这个生母身份低微的幼子一丝关爱。到了开蒙的年纪,是启宏自己壮着胆子求翰林院孔学究收自己为徒,这才与念岑成了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