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对才干的赏识。但事实呢?当你在巴黎的外交沙龙里与那些风流贵妇调情的时候,当你在哥廷根大学里和一群醉醺醺的日耳曼学生讨论民族统一的时候,当你在圣彼得堡的宫廷中和沙皇的大臣们共饮伏特加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伦敦的权力中心还记得你吗?你以为威灵顿公爵的一封信就能让你回到棋盘?呵,你要知道,在白厅,没人会花太多时间去回忆一枚曾被扔出棋局的弃子。”
马车内一时沉默。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清晰可闻,窗外,伦敦的晨雾已经在初升的阳光下渐渐消散,街头开始热闹起来,报童的叫卖声、铁匠的敲打声、商贩推着货车前行的吆喝声交错在一起,让整座城市显得既熟悉又喧嚣。
亚瑟看着窗外,忽然轻笑了一声,转回头看向阿加雷斯。
“你说得对,伦敦的记忆很短暂。”他的语气轻快,似乎完全不受魔鬼的冷嘲热讽影响:“但这恰恰意味着,它的遗忘也不是不可逆的。谢谢你,阿加雷斯,我先前还不确定,但是看你这么气急败坏,恐怕我终于要迎来好运气了。”
马车在湿润的石板路上缓缓行驶,窗外的舰队街渐渐展露出久违的景象。
这条街道仍然是伦敦新闻出版的心脏,印刷工人、记者、书商与叫卖小报的小贩们川流不息。
沿街的书店橱窗里,摆放着最新出版的诗集与政论小册子,而高耸的报馆大楼上,则悬挂着各家报纸的标志,《泰晤士报》、《晨报》以及《伦敦新闻画报》的旗帜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马车缓缓停下,最终停在了一栋熟悉又陌生的三层砖砌小楼前——《英国佬》编辑部。
这座建筑比亚瑟两年前离开时更加气派,《英国佬》原本只是租用了两剑办公室的小型周刊社,如今却已扩展至整个楼房,正门上方新添了一块刻着“The British– Established 1830”的铜牌,字母镀金,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楼上两扇巨大的窗户映出晨曦,窗框刚刚重新粉刷过,连外墙也比从前更加整洁,显然投入了不少资金对其进行修缮。
当年,《英国佬》刚创办时,发行量有限,它的常驻作家除了大仲马以外,都是些籍籍无名的年轻人,在文坛也未能完全站稳脚跟,完全无法与《布莱克伍德》相抗衡。
然而,现在的《英国佬》,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在舆论战中左支右绌的小报刊了。
查尔斯·狄更斯,那位年轻的记者兼小说家,在《匹克威克外传》一炮打响后,正在凭借他的连载小说《雾都孤儿》与短篇杂记《博兹札记》赢得越来越多的读者,幽默犀利的文风、对社会底层的观察,使得《英国佬》的中等阶层读者群体迅速扩大。
阿尔弗雷德·丁尼生,这位剑桥大学诗歌金奖获得者,曾经一度被寄予厚望,然而他随后几年的作品却不尽如人意。然而,当他在从剑桥退学,重新入读伦敦大学古典文学专业后,简直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作为近年不列颠诗坛崛起的新星,丁尼生在某位挚友中枪后,凭借《悼念集》一举奠定了自身在英国文坛的地位,甚至就连《布莱克伍德》的编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未来的桂冠诗人”。
但是即便强如狄更斯和丁尼生,都不能抢过本杰明·迪斯雷利先生的风头。
迪斯雷利的新作《康泰利尼·弗来铭》刚一出版便引起了潮水海啸一般的讨论度,原因也非常的简单,因为这本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半自传体小说,主人公弗来铭既具有诗人般的敏感与幻想,又受到政治抱负的驱使。
凡是熟悉迪斯雷利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迪斯雷利这家伙哪里是在写小说,他分明就是在写自己。
而迪斯雷利这种二十多岁就开始写自传的臭美行为自然会引起敌人的广泛攻击,《布莱克伍德》对他冷嘲热讽,议会里的政敌更是拿这本书当笑话来攻击迪斯雷利。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攻击这本书,它的评价两极分化明显,迪斯雷利的拥趸们赞赏它的文辞优美、情感充沛,尤其是其中对旅行与文化的描绘十分细腻。而反对者则批评它结构松散、过于自我中心,带有浓重的个人色彩,缺乏清晰的情节推进。
不过不论大伙怎么说,《英国佬》发行量的巨大增长总不会骗人。
如今,《英国佬》已经坐拥超过8000名长期订阅者,其中不仅有伦敦的中产阶级,更扩展到了曼彻斯特、爱丁堡,甚至在纽约也有少量订阅,成为了英国上流社会与文人圈内最具影响力的杂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