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思善门旁,他望着面前伏地跪哭的几千臣子,觉得很是恍惚。*s^h-a.n,s.h!a+n?y¢q¨.~c!o¨m.几日前的那场巨变像一场噩梦一样,但是梦醒了,爹爹却是真的离开了他。
仿佛昨日一家人还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今日就全变了,他和妹妹还差点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自小便不知道人间苦厄是什么。父母恩爱,阖家敦睦,有什么事都有爹爹帮他挡着。那日之前,他经历的最大变故恐怕便是弟弟和曾祖母的离去。他以为那已经是很难过的事了,但是眼下这件事,却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击垮。
砥柱一朝抽离,所有的事都需要他去扛起。所以悲恸之外,他又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负起这副重担。
爹爹说他有能力迈过这个坎儿。
他忆及爹爹那日临终前一桩桩交托事情的情景,出神良久。
风拂动他的衣袖,他抬起手臂看了看那粗糙得连衣边都没缝的袖子。斩衰是五等丧服中最重的一等,以最粗的生麻布制成,断处外露不缉边。
这是他穿过的最粗陋的衣服了。.幻\想\姬? !耕-新!醉^全!他也不愿承认爹爹已逝的事实,他觉得这身衰服穿在身上,似乎重比千钧,压迫得他喘不过气。如果穿粗衣可以换回爹爹,他愿意往后都穿粗麻。
赞礼已毕,但许多臣子都俯伏恸号不能起。阁臣刘健已是古稀之年,此刻却是哭得肝胆摧裂,伏倒在地陨泣悲呼不已。谢迁、李东阳、刘大夏等一干重臣亦是悲从中来,跪地顿首,泣不能止。
朱厚照上前搀扶几位先生,发现刘健已经哭得几乎口不能言。他隐约听到刘健哽咽着断续道:“老臣一路看着陛下嗣位啊……陛下在东宫时就唤老臣一声先生,后来还是称先生,这么些年来也一直对臣等礼遇有加,陛下的厚爱隆恩臣等报偿不尽,报偿不尽啊……老臣一把老骨头了,本想再尽力辅佐几年就安心解甲归田,哪里想到陛下竟……竟就……”言至此,已是哽不成声。
朱厚照心里悲切,也被引得泣如雨下。
李东阳忽然道:“殿下恕臣直言,陛下先前不过是偶染风寒,为何最后会因误治而驾崩?”
吏部尚书马文升也擦了擦泪,附和道:“李阁老说的是,陛下的驾崩是不是有些蹊跷?”
朱厚照缄默片刻,道:“太医刘文泰妄进药饵,将热证当寒证来治,这确实有些荒谬。*E′Z?晓,税¨惘/ ?更·鑫`蕞-全,至于背后可有牵扯,诸位先生不说,我也会着人仔细查查的。”
众人应声,只是心内都是困惑不已。
“殿下也要节哀,宜早做登基打算。”谢迁叹息一声,叩首道。
朱厚照压抑地叹口气,半晌才道:“谢先生所言甚是。这几日就让礼部商议一番,看看吉日。”
虽然他丝毫未从丧父之痛里缓过来,但该面对的事还是要去面对。
弘治十八年五月十八,行登基大典。朱厚照亲告大行皇帝几筵,并谒见皇太后和母后,最后于奉天殿即位,颁即位诏书,大赦天下,以明年为正德元年,与民更始。
而他的即位诏书因为加入了父亲的许多未终之事,而显得格外得长。
父亲未来得及做完的事,由他来帮父亲完成。
坐在奉天殿九龙金漆宝座之上的朱厚照,开始更加深切地体悟到父亲昔日的谆谆教诲,以及自己肩上的责任。
漪乔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她没有亲眼看到夫君的登基大典,如今却看到了儿子即位。儿子在大典上来谒见她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而凭着她的身份,被尊为皇太后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儿子已经登基,按照惯例,她应移居仁寿宫。但先帝遗体却不可能放置在仁寿宫,仁寿宫又与乾清宫相距甚远,所以她暂时没有搬走。
她知道这么一直拖着是断然不行的。她只是在等,等六月初四的到来。
她与儿子说等到了六月初四她就从乾清宫搬出来,让他先寻个由头拖着。儿子这些日子在她面前一直都诚惶诚恐的,唯恐她不高兴,连忙说她想住到何时都行,这后宫里头这么多宫殿随便挑,想住哪宫都行。
她能感受到儿子对她的关切,但她心意已定。
她与儿子这几日最大的分歧恐怕就是入殓的事。儿子犹犹豫豫地来她这里探过几次口风,但她的态度很明确。
这日,儿子过来给她请安,顺道又想劝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