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岁,乾昭帝下旨敕修陵庙,命工部营缮司着领修缮一应事宜,礼部祠祭司监佐礼制,于今已有两载,业已半成。
前有从鸿胪寺借调官吏编修《圣武记史》二卷,现卷成刻壁,公仪硒等借调官员已鸿胪寺续职,时年二月初二,公仪淏卿左迁大理寺,任大理寺正一职。夜深风紧,铁窗无光,壁烛“簌簌”晃动,映的一道萧瑟影子越发斜长。朱延静立于铁窗窥着那轮高洁明月,面静眸沉,似在沉思。这间牢室并不似往日他所熟知的刑狱牢房那般,一无锈斑鼠蚁,二无霉腐气息,只在被押送入室的路上见过满地的暗红血渍同弥漫刑房的浓重血腥之气。他现在在大理寺刑房之内,却不是普通的刑房,很似被圈禁看管。若他没记错,自他被押入这间牢距今已有十日。正值朱延沉思之际,几道清晰的脚步声自寂静的牢室通道响起,越来越近。伴随着锁链被扯下时沉闷的响动,一双手将牢门推开。朱延回身,见是两个狱卒,其中一个正是这几日给他送食水看顾他的那位,另一位有些眼熟,朱延眯眼打量了一番,这才想起,应是当日在大理寺正堂位于孟昌身后的那位书办大人。牢门大开,书办侧身向右行了一步,只见其身后一人缓缓走进牢门,朱延迎着月光看清来人,正是孟昌。孟昌见朱延发丝微乱,衣摆沾灰,面色已有几分憔悴,可腰身仍是直挺,神色一贯冷傲。孟昌略抬手示意,门后及通道内看守的狱卒皆退下,偌大的牢房只留得孟昌、朱延及书办三人。“朱大人。”孟昌敛袖弯腰深深地行了个礼。“孟大人。”朱延虽不明其意,但还是规矩地回以一礼。“这些日子委屈朱大人了。”孟昌思量片刻后寻了个话题开口。“孟大人连日精心照拂,下官铭感于心。”朱延微微躬身致谢。孟昌抬手虚扶,看着眼前身着囚服的朱延,不由心下酸涩起来。“本官也只能为大人做到这一步了。”孟昌摇首叹息道。朱延敛眸思索其言,看其神色似有悲戚之意,缘何悲戚?是有何事发生?莫不是……朱延霎时从脚底生出几分不安来。“孟大人,下官想问上一句,下官还需要在这里关多久?”朱延不欲同他费力寒暄,只直接了当问了出来。孟昌抬眸紧盯着他看了一眼,抿唇一瞬后又言道:“快了,再有五日。”闻言,朱延心下安生起来,语气和缓了几分:“敢问大人,五日后下官是重返庐陵复职还是另有他务?”孟昌不语,只略垂了垂眸,眼神似有躲闪之意,牢室又复先前默然静寂。朱延心下生疑,孟昌怎得这副模样?问话也不答?难不成自己难回庐陵又暂未派遣他务?“孟大人?”朱延拧眉轻唤提醒道。孟昌终是抬眸,面上的悲戚已然换做沉痛,眸光晦暗不明,口中又叹一声,这才缓缓地从袖襟内掏出一封官令文书来。正是当日他修书礼部祠祭司佐证,祠祭司郎中裘宾鸿的回令。朱延接过官令文书,迎着月光展开细阅起来。回令不长,只短短三行小字,可看在朱延眼中却似这世间最阴寒刺骨的利刃,一下一下将他的眼眸刺得生疼。这张薄薄的文书似有千斤,压的他再难动作,喘不上气。孟昌见朱延滞在原地,形如痴状,伸手欲抚上朱延肩膀安慰,可只略略伸出,又觉难以慰藉,便又缓缓收了回来。朱延双目通红,颤抖着手捏着文书不可置信地喃喃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一室静谧,孟昌面目沉重地看着朱延的惊骇质问,书办垂首不敢多发一言。朱延猛地转过身来,文书自他指尖飘飘然滑落于阴冷青砖之上,映着清明的月光,隐隐能分辨出几字。……立杀不问。朱延抓着孟昌的肩膀难以置信崩溃询问:“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明明……”孟昌阖目哀叹不语,只由得朱延抓着他发泄质问,不知是朱延的力道太大,还是孟昌自心底的无力使得他几欲坠地。朱延撤了手,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待退至铁窗下,他忽地垂眸看见了那张飘落在地的官令文书。朱延眼框渐渐升起雾气,眼尾猩红一片,眸间水汽朦胧再也看不清文书上的字迹。孟昌弯腰将那封文书拾起,拍了拍落灰,无声地攥在手心。 朱延盯着文书滑落的那处灰暗砖地静默了几个瞬息,而后终是醒悟了过来。原来……他们早做了这样的打算。自己早该想到有今日这般被弃如敝履之日!朱延仰天长笑几声,似是解脱畅意,又似夹杂着哀凄,两行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