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凭萧琥行事,姜佛桑必定难逃一死。即便不杀她,也会将她解送至京陵由天子降罪。万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翻转。姜七娘的确不是姜七娘而是姜六娘,可萧家族谱记的又的确是姜六娘……替嫁了,但是替嫁又不存在了。随着萧琥一锤定音,此事便就此定论。萧琥走后,众人神色各异。佟夫人的气色愈发不好,看了姜佛桑一眼,由贾妪扶着离开了正厅。卞氏将讶异压下,拉着姜佛桑的手说着宽慰的话,娣姒几个一道往外走,九媵随后。到了廊下,纷纷驻足。姜佛桑察觉一样,转首,正对上一身寒气的萧元度。卞氏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毕竟才发生了这事,应是有话要说,于是招了招手,带着人先走一步。转瞬之间,廊下只剩下他们俩。还有一个菖蒲。“夫主何处去了?此时才归。”萧元度不答,定定看着她,面无表情。姜佛桑眉梢微动,余光注意到他右手指间关节血红一片。“夫主受伤了?”上前一步,欲去拉他的手。抓了个空。行动先于理智,萧元度把手抽回的同时后撤了一步,如避蛇蝎。空气凝滞。两人似乎都被他这一举动惊住了。两两相对,静默无声。片刻后,萧元度开口,问:“你真是姜六娘?”纵然已经有了答案,还是要听她亲口承认。姜佛桑低垂着眼帘,看着自己仍停在半空的那只手。小指微蜷了一下,不动声色收回,同样撤后一步,含笑站定。半点弯子也未绕,颔首道是:“妾正是姜家六娘,姜佛桑。”萧元度平静的表情寸寸龟裂开,来不及掩饰的厌憎出现在他脸上。只不知是厌憎谁,她吗?不知为何,姜佛桑心中居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丝快意来,笑容愈盛。萧元度用不可置信且极度复杂的眼神死死盯着她,似乎仍不愿接受这一事实,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步拉大,面容随之变得模糊。到了槛前,退无可退。萧元度最后望了她一眼,一摔袍角,转身阔步而去,再未回头。姜佛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深处,扬起的嘴角一点点落了下去,一丝怅然爬上面庞,对身后候着的菖蒲道了句:“回罢。”原本还有些担心今晚……看来是不必了。然而对于多数人来讲,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佟夫人卧在榻上,喝了汤药,仍咳嗽不止。贾妪道:“夫人今日是否冒失了?”佟夫人拿帛帕掩住唇又是好一阵闷咳,只不言语。“老夫人未发话,咱们与扶风院暂时两不相犯,你大可不必……”贾妪欲言又止。她觉得佟夫人近来有些躁进,来日方长,还像以往那样坐山观虎斗难道不好?这次的事完全可以站干岸的,没必要亲自蹚浑水。佟夫人摇了摇头:“吕氏新妇那番话又没避人,葛妪也听在耳里,至多两日,母亲就会递话过来,你以为她会允我站干岸?早晚要行此招。至于与扶风院对上——”她原本的确存了借扶风院抗衡浥芬院的心思。萧元度再是酷肖主公,再是悍勇无匹,论长、论贤、论名望、论背后支撑,都不及萧元胤,不足为惧。磨砺得好了,却可以做一把好刀。唯一的变故在于他娶了姜女。佟夫人不是没试过笼络姜女,奈何姜女滑似鳅鱼,尤擅装聋作哑,总是一副置身事外之态。可她岂是真地置身事外了?巫雄事到底给佟夫人敲了个警钟,驱狼斗虎,也不能把狼喂得太壮,不然真就成了拒虎迎狼。萧元度如今风评大为扭转,再这样下去,萧府之内必将形成两家独大的局面,届时哪还有多余的位置……无论如何姜女都不能留了,断了萧元度这一臂,以后就好控制得多。再有,接风宴上萧元度那番话,说是酒后胡言,她还是不能信实,想要再试探一番。出于以上顾虑,才有了今日之举。本要打姜女一个措手不及,不料她竟早有准备。怪道从始至终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原来是有主公撑腰。果不简单呐!只不知主公又是何时知晓的?瞒得可真够结实,倒显得她这个一府主母活像个笑话。佟夫人闭眼叹了口气,“本就是个笑话。”-“主公是何时知晓此事的?”良媪听菖蒲说了全程,紧跟着便问了关
键一句。姜佛桑顿了顿,道,“很早。”良媪不解,很早是多早,去年?前年?姜佛桑摇了摇头,“还要早。”菖蒲忽然福至心灵:“献铜山那日——”三年前,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菖蒲陪女君去见主公。当时她并不清楚女君与主公具体谈了什么,后来才被告知与铜山有关。她只记得从书房出来后,女君不见喜色,反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走至半途,忽而停步,低声默念了句“大恩如大仇”,而后原路折返,与主公闭门密议了许久……大恩如大仇,所以女君主动递上自己的把柄,足可致命的把柄。既是为了削弱主公的负恩感,以免招致猜疑忌惮。也是为防今日。若是三年前的菖蒲,肯定不赞成如此。即便是现在,结果已定,她还是觉得太过冒险。不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