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早就在众人高低起伏的叹息声中被渡上了虚幻的色泽。
这是萧衍这么久以来,头回觉得疲倦。
无力感弥漫在心底,疲倦中带着深深的乏累,好像身心都无法彻底松懈下来,那种挥之不去的压迫感一直紧随着自己,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觉得自己更像是漂泊无依的孤魂。
皮相下的人早就死去了。
三百年了。他是从皑皑白骨里爬回来的野鬼,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又或者是不想留念。
他早就忘了当初走马长楸莫的少年,他能记得的只有不见天日的深渊血潮,和脚下的白骨露野。
萧衍闭上眼,仍能感受到压在眼前的黑,无边无际,遮天蔽日。
他无法知道自己因何而复活,这就成了潜在的威胁。
他完全无法从那只邪物下手,且不说它早就化成了一抔灰土,那义庄毕竟是在九华山附近,他现在就算想回去查证,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萧衍的思绪卡死在了这上,他想不明白。像是无形中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在操控着整盘局。
他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会再自甘作别人的棋子,他必须要想办法,尽快抽身。
思及此,萧衍陡然睁眼,来到窗边,撩开竹帘,院子里寂寂无声。晏顷迟不见了,他负罪而生,周青裴这几日还在和沈闲谈交代,同谁都没个好脸色。
萧衍关上窗,自月色下离开了京墨阁。
他要去城西看看,城西的走尸毕竟和裴昭有关,裴昭如果经常把义庄的尸体偷卖出去,那这么久以来,他竟然能够对自己被葬在义庄的事一点察觉都没?
萧衍不信。他死了整整三百年,这期间变故太多,他无法知晓,只能想方设法去找寻蛛丝马迹。
时至子夜,道上夜色正浓,萧衍辗转往西,潮湿的天让人倍感压抑。
城西离京墨阁尚有一段距离,那里本是热闹喧闹的商街,灯火绚烂,昼夜不息,此刻却成了无人涉足的禁忌之地。
宗玄剑派为了防止有人意外踏入这片地,特意在四面设下了结界,这结界估计只有自己门派的弟子才能打开。
萧衍走上前,指尖隔空一点,果不其然,虚空中陡然推开道道涟漪,像是有面瞧不见的水潭将人阻拦在外。
结界里,街道两边依旧林立着诸多楼馆房屋,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因没点灯,远远望过去,除了黑,能瞧见的就只剩下了一个隐约的建筑轮廓。
这些轮廓在夜里显得阴森森的,让人看着不舒服。因是夏日,又无人打扫,街道两边的杂草长了得有半人高,被刮起的风带的向一面倒去,窸窸窣窣的。
萧衍斟酌了会儿,又用指节扣了扣这道结界,不大确信这结界如果被打开,会不会传递什么到宗玄剑派那里去。
萧衍怕惹人注意,索性站到了最暗处,从这里往结界里面看,看不见任何景象。
正当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结界的另一边,忽然有道影子慢慢靠近这里,那人手里拨着一盏风灯,灯照在路面上,有一小片光。
萧衍被一棵树挡住了视线,瞧不清对方是谁,只当是夜里来巡查的弟子,人又往暗处藏了藏,免得被发现。
那人很快也跟萧衍一样靠近了结界,但他只是独自一人。
萧衍瞧着那道模糊的身形,不知为何,觉得格外熟悉。不自觉的,他偏过身子,往那里看过去,想要看清是谁。
那人所站的位置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地方,待离得近了,萧衍终于借着那道微弱的灯光,看清了来得人。
晏顷迟带着一顶半遮面的斗笠,穿着粗麻布衣和布鞋,提着盏忽明忽暗的风灯,站在结界前。
他脖子上缠着白绑带,或许是因为面上藏不住的病容,他的身影看起来比之前憔悴,淡薄。
萧衍盯着他,不明白晏顷迟来这里做什么。但他下一瞬又反应上来,晏顷迟果然没死。
被谁救了?他那日受了这么重的伤,若非被人所救,根本无法逃生。萧衍思绪百转千回,很快停在了那天江之郁的背影上。
原来是江之郁救的人么?萧衍冷笑。这两人还真是情意拳拳。
他藏在黑暗里,想跟着晏顷迟进入结界,但晏顷迟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他眼风一偏,朝萧衍的位置望过来。
萧衍藏在背阴处,没动。自余光里,他看见了晏顷迟被光折射拉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