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笔挺清瘦,端如松竹。
看到这艘巨大到夸张的船只我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只能是他,一身青衫,面相清癯,我四年未见的丰叔。
他也看到了我,双唇微抿,眼眸变得深邃。
我不躲不闪,扶着玉弓的手微微握紧。
我害怕见到他,但这次,我不会再离开。
贫贱也罢,清苦也罢,为了杨修夷我丝毫不介意别人说我高攀,我可以放下我的所有顾虑与自卑。
我喜欢他,当初离开,我不想让自己连累他,如今留下,我不舍他为我伤心失魂。
无关钱财,无关权势,无关出生。
脚步声许沉响起,我回头望去。
一个白衣老人捋须而来,长衣临风,举止渊渟雍容,仙风道骨,是我那一在外人面前就变了个人样的师父。
花戏雪跟在他身边,同样一身白衣,眉宇绝色,风采玉树,气度如远山烟水不可相近,是花戏雪。
我登时大喜,朝船板跑去:“师父!”
大船离岸,我抱着师父想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口气劝说光,可是他硬说我会冷,和杨修夷一起将我推进房里,然后拉着花戏雪在阔大的船板上摆了道棋。
房间很大,小花厅里另辟主卧,垂着细密的五色珠帘,袅袅沉香燃在房中,窗外海风细浪,呼啸间愈显静谧。
桌上一堆好吃的,全是我最爱的糕点甜品。
两个丫鬟在打理茶具,我推开门窗,风浪吹得我瑟瑟发抖,我看着远处渐离渐远的踏尘岛,心底莫名有些惶然。
我睡了一日一夜,醒来在一座岛上停靠,下船前师父来拍门,将我扯出去时杨修夷后脚刚到,师父冲他哼了声,趾高气扬的牵着我走了。
岸上建了座雅致的江南楼苑,岛主是个高大英挺的健硕老人,带着一大群人等在沙滩上。
丰叔最先迎上,岛主远远便喜笑颜开,得知杨修夷也来了,他抬头,大叫:“在哪在哪?”蓦然大喜:“琤儿!”
拔腿就要跑来,杨修夷忙迎去:“太叔公仔细。”
“哎呀琤儿啊!哈哈哈!”老人爽朗大笑,扶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双眼冒光,大为欣喜,“一表人才,鹤群之风!我杨家大幸啊!”
“切。”师父努了努嘴。
老人看到师父:“这位是……”
杨修夷淡淡道:“这是我的小师侄。”
师父怒道:“什么小师侄!”
我嘿嘿一笑:“那老师侄?”
“啊。”老人讶异,“年纪轻轻便衰老成这样,他这是染得什么疑难之症?”
师父顿时面露不羁,一捋胡子,朗声道:“你这小儿今年多大?一百一?一百二?”
老人眉毛扬起:“小儿?”
师父哼哼:“老夫不才,今年一百七十有九了。”牵着我昂首离开。
经过他们身边时,杨修夷忽的握住我的手腕,顺势牵过去,对老人笑道:“太叔公,这是我即将迎娶的姑娘。”
我和师父被带着转了个身,听清后我忙挣开,怒道:“你胡说什么!”
话音刚落便被那老人我扯了过去:“来来来,太叔公看看,真是了不得了!琤儿终于要成亲了!”
我忙看向师父,他哼的一声,把我的手塞到老人手里:“看看看,给你给你,都给你!”拂袖离去。
“师父!”
老人腕力极大,拽着我跟看杨修夷一样将我上下左右看了个遍,问了一筐的话,我却急坏了,一直翘首望着师父:“师父!”
晚宴设在厅堂,极为隆重,我坐在杨修夷和师父中间,埋头狂吃,吃完就跑。
岛上南边有一座亭阁,亭下一淙清流,两弯曲径掩映于葳蕤树木后。
淡月斜照,夜风刺骨,海浪声涛涛入耳。
一个清寒人影坐在亭中,一盏孤灯被海风吹得七摇八晃,有清浅幽细的花影落在他身上。
似乎觉察到我的视线,花戏雪回头望来,隔着长风浪海,目光隽永安静。
我想过去问他怎么不去吃饭,桌上很多佳肴,还有他最爱的鸡腿。可是脚步忽然就迈不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海风冻在了原地。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我,没说话,白衣黑发,在海风中肆意翻卷。
我第一次发现,花戏雪是这么孤独落寞的。
若将杨修夷比作曲高和寡,风华独具的清贵皎月,花戏雪就是晴岚山涧,清水之碧的避世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