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时感到意外的。裴天煜穷极一生给裴皇后戴上的枷锁，原本是普通女子这辈子也摆脱不掉的，可是裴皇后一边挣扎，一边升华，最后枷锁成了纸，轻轻一挣，就掉了。

而裴天煜，就算经历了裴皇后曾经经历的，也绝不会理解裴皇后当年的心境，他只会怨恨，只会更加憎恶，欲杀之而后快。裴皇后明白了这一点，也就不做勉强，放开了。

裴天煜被送回了裴府，霍青时和裴皇后相视一笑，两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七日后，会有人来接你，至于怎么销声匿迹，想必不需要我多虑。”霍青时道，“只是，你现在要离开遂国，想必你在皇宫的长年累月养的兵，是带不走了。”

裴皇后笑了：“原来在这儿等我呢？”她斜倚着座椅，冲霍青时扬了扬下巴，“你要么？给你吧。”

“我要有什么用？”霍青时也笑，“我不要。”

“那给陆闲？”裴皇后挑眉，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自然知道陆闲才是真正扮猪吃老虎的典范，连她都自愧不如。

谁料霍青时摇了摇头：“也不给他。”

这回轮到裴皇后有些诧异了：“那你的意思是？”

……

七天之后，裴皇后死了。这是皇宫之内一贯的做法，之前皖昭仪是这么做的，后来她成了苏婕妤，也是这么做的，如今裴皇后也这么做了。假死出宫，宣和帝按照裴皇后生前的遗志，将她送出宫门送上翠华山。霍青时的人则在途中将她换了出来，翠华山上的不过是衣冠冢。

裴皇后死得突然，也不突然，她之前兢兢业业筹划的一切都败在陆安急功近利上了，如今陆安已经成了绝不可能扶上墙的烂泥，她的一切都没了，所以她的死并没有人觉得怀疑。而究其根本，是宣和帝也是这场假死的知情者。

有宣和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霍青时保驾护航，裴皇后走得轻松，也走得痛快。只是她离宫之前，最终也没有踏入大皇子殿。她站在殿门前很久，有很多话想对陆安说，她不在乎陆安能不能理解她，愿不愿意原谅她，她只是想道歉。

可是听到陆安在里面撒酒疯发脾气的时候，裴皇后突然止住了脚步。她一肚子话彻底没有办法说出来了，陆安时至今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将自己的愤恨强行加在了陆安身上，是她让陆安二十多年来过着如若无父无母的生活。

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愿意承认，可是她即将远去，无法补偿。空洞的道歉和解释，对陆安来说没有半分好处，更不会让他现在的生活好过一点。裴皇后转身离去，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这将会是她一生的遗憾，也会是她迟暮之时后悔的诸多事情之中最为难以忘怀的一件，可是现在，她只能这样转身离开，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

临走的时候，裴皇后想把陆闲托付给霍青时，可是见到霍青时的时候她才恍然想起，霍青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哪就能承担得起陆安？更何况这件事是她的问题，又怎么能把负担加在霍青时身上？

霍青时看着裴皇后，叹了口气：“那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如今你一走，陆安的亲人就只剩宣和帝和裴天煜两个长辈了，你确定这两个人能……”

裴皇后摇了摇头：“这是我出宫的唯一一次机会，我不会放弃，但是之恒他……我也不会放弃。且让我先出去想一想吧。虽然我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也根本不愿意承担起做母亲的责任，但是他是无辜的，我却伤害了他这么多年。”

“那你还是尽快想想，在这段时间内，我会帮你看着他。眼下大震已毕余震未消，我会让他低调一些。想必宣和帝也不会为难与他。你大可以放心。”

裴皇后这才安下心来，与霍青时行礼告别：“那，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霍青时笑了笑：“珍重。哦对了，最后附赠你一个秘密。”

“我，其实是女的。”